新华网乌鲁木齐9月4日电题：努尔木拜的“转场人生”
杲均丰
牧民赶着牛羊和马匹，走进荒无人烟的草场，在某处生活一段时间后，沿牧道举家迁徙到另一片草场，逐水草辗转而居，称为“转场”。
努尔木拜·努达尼汗出生在父母转场的路途中，这个30多岁的哈萨克族男人说自己从襁褓时期就进入转场节奏，“折腾来折腾去，都是为让生活过得更好。”
雨夜的喜与悲
初见努尔木拜，他正忙活着“蜜蜂转场”。打包行李、收拾蜂箱、搬运上车……在几个蜂农帮助下，努尔木拜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将余箱蜂顺利装上卡车。
为了防止转运过程中蜜蜂从蜂箱飞出，努尔木拜（右一）用喷壶向出蜂口喷水。新华网杲均丰摄
“多亏这场雨，蜜蜂早早回箱，不然咱们搬完都要半夜了。”看着大雨拍打着挡风玻璃，努尔木拜面露喜色，“明天早上蜜蜂肯定能饱餐一顿。”
为了让蜜蜂“追花夺蜜”，努尔木拜的同行者正将蜂箱挑上转运的卡车前往新蜂点。新华网杲均丰摄
雨天进行转场，能有效减少搬运期间蜜蜂死伤，且雨后野花盛开，会有大量花蜜产出，对蜂农来说，大雨是丰收的好兆头。“不像小时候跟着家人转场放牧，大雨是坏事，”努尔木拜说。“那时候特别怕下雨，路面情况差、视线不好，还有可能遇到山体滑坡，牛羊损失不说，命都可能搭进去。”努尔木拜有个远房哥哥转场时发生意外失去生命，这么多年过去，他仍然痛心。
和诗歌中描绘的骑马挥鞭、大声歌唱场景不同，过去牧民放牧并不轻松。努尔木拜说，天蒙蒙亮就要赶着羊群出发，在草场里四处走动，直到天快黑透才赶回毡房，整天几乎不吃不喝。新疆昼夜温差大，如果碰上大雨，阴冷湿滑，回到毡房已是满身泥。上了年纪的牧民在雨夜常常因为关节炎不能成眠，不时起床吃阿司匹林、卷莫合烟。即使睡着，也会在睡梦中因病痛发出呻吟。
大雨仿佛打开了努尔木拜的话匣子，他和后座的妻子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。作为村里第一个走出大山的人，努尔木拜克服了种种困难，不论是说服父辈下山去县城打工开卡车，还是克服心理障碍养蜜蜂，他都熬了过来。现在能开着自己的小汽车带着蜂箱转场，他很知足。
“马上就到新蜂点了，就在我长大的村子，咱们去看看新变化。”努尔木拜很兴奋。
小村的衰与兴
新蜂点离努尔木拜家不到3公里，由于大雨无法卸蜂箱，同行蜂农晚上就住在他家中。
“这是前几年政府帮忙修的抗震安居房，我们几个人睡，地方富足得很。”努尔木拜一边介绍家中情况，一边招呼客人喝奶茶。一间近30平米的房间被规划成餐厅、厨房两个区域，一边是灶台、油烟机、冰箱、橱柜等设备，另一边摆着一张大圆桌和几把椅子。努尔木拜从橱柜拿出点心让大家就着奶茶吃，明亮的灯光打在脸上，显得格外精神。
努尔木拜家在伊犁特克斯县柯尔干布拉克村，地处喀拉峻大草原深处。如今村民笑称自己的家是“喀拉峻旅游景区后花园”，而过去的柯尔干布拉克村是深度贫困村，全村多男女老少守着不到20亩草场过活。
无人机视角下伊犁特克斯县柯尔干布拉克村。新华网杲均丰摄
“以前哪有水泥路，都是土道。我们下山交个电费都要骑半天摩托车，更别提连摩托车都没有的时候。”在努尔木拜的记忆中，小时候自己发烧，山上没有卫生所，母亲背着他走了整整一天才到50医院。
由于交通闭塞耕地少，年前后，大批年轻人选择下山打工，村里人越来越少。“那时候走得动的都走了，村子里基本只有老人和小孩，打工能挣到钱的人都留在外面，回这干嘛？”努尔木拜说。
近年来，随着新疆脱贫攻坚工作不断向纵深发展，村民搬进安居房、山泉水管道引进村，土块房、人畜共饮等一系列状况得到改善。不仅如此，随着稳定红利持续释放和旅游兴疆战略大力推进，当地政府依托柯尔干布拉克村和喀拉峻山水相连的优势，大力挖掘当地旅游资源。
牧区周围陆续打造出五色花园、牧民民宿、星空帐篷营地观光广场、湖岸观景台等一系列旅游设施，为牧民致富添新路。
柯尔干布拉克村内努尔木拜的家（左侧停靠三辆车的第一户）。新华网杲均丰摄
“后来，在城里打工没有回山上挣钱多，”努尔木拜说，为生活所迫下山打工的村民都回来了。村内家家户户在院里养起扶贫牛，在门前种上葡萄、蓝莓等经济作物。还有不少人搭上了旅游业发展的快车，通过提供住宿、餐饮、骑马等旅游服务增加收入，一度寂静的村子重现生机。
转场的信与变
过去放牧，如今养蜂，同需转场，但在努尔木拜心中，完全是不同滋味。
“以前牛羊在哪里，家就在哪里，居无定所。如今放蜂转场也就是在围绕村子几公里的地方，还是有安定的家才安心。”努尔木拜说。逐水草而居、辗转迁徙的游牧生活延续了千百年，看似自由浪漫，掩藏的却是过去牧民除了放牧没有其他谋生技能的无奈，个中艰辛只有亲历者才知道。
努尔木拜和同行者正将卡车上的蜂箱挑到家附近的蜂点。新华网杲均丰摄
新疆诗人唐加勒克曾写到：“世上路走得最多的是哈萨克人，世上搬家最勤的人是哈萨克人”。哈萨克族牧民用双脚趟过夏牧场湿滑的泥泞、迈过冬牧场雪覆的荒蛮，马背上驮着全部家当，更担负着千百年的传统与信念。
“转场养出来的牛羊肉鲜，卖得好。总之勤快些，生活就过得好。”谈起对转场的理解，努尔木拜有点不好意思，他说自己没怎么上过学，不知道怎么才能说出有哲理的话，“就是不停换地方嘛，让家里人能生活好，辛苦也就值了。”
努尔木拜观察转运后的蜜蜂情况。由于幼时被蜜蜂蛰过，努尔木拜摆弄得很小心。新华网杲均丰摄
努尔木拜说自己的人生一直在“转场”，幼时跟着家人放牧，年少便下山打工，出过苦力、学过汽修、开车跑长途……如今学会养蜂，也还是不断换着地方为更好的生活奔忙。
努尔木拜7岁的儿子努达尼汗聚精会神听着父亲与人聊天。很多话他听不明白，但他知道爸爸在家陪他的时间越来越多，以后还能慢慢听他讲。
努尔木拜的爱人和孩子。新华网杲均丰摄
“马上就要上小学了。爸爸说，我在学校能学到更多知识，以后可以去更远、更好的地方。”小小的努达尼汗懵懂的大眼睛里闪着亮亮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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